凛子的初恋——是在2022年11月6日下午四点二十七分宣告彻底结束了的。

 

跳上轻型越野，不顾一切地开往那人所在的高级公寓住宅区，中间至少闯了四个街区的红灯。

或许是哪里搞错了，然而在楼下看到了水泄不通的警车群，到处都拉起代表警戒的黄线。

“茅场君在哪里？请让我见他！”她拉着一个警察不死心地追问道。

这让凛子自己成了警方当天的唯一收获。

 

“所以说啊！对于那家伙的事情你怎么可能不知道！”

面前一脸凶相的中年刑警第五次探出身子朝她大吼，凛子感到十分不安。本来以为只是例行询问，但这个叫浜口的刑警似乎情绪异常激动，她偷瞄了一眼办公室的门口，门关着，但应该没有上锁……

“喂，你在看哪里！”警察又狠狠地拍了桌子。

“对不起。”凛子只好道歉。

“对不起有什么用？找到他的方法，能使游戏停止的程序…拿出来！不管什么都好给我拿出来啊！！”

“所以我就是在说这些东西我真的都不知道啊。”

“你再说一遍！！”浜口狂叫道，“骗子！！！”他手臂一挥，边桌上堆积的书本及档案噼里啪啦掉在地上，发出可怕的响动。这使凛子下定了决心，她跳起身，往出口奔去。

拜托了，门一定要没有锁啊——

“你想干什么？”

根本没跑出几步就被一把拽了回来。衣领被粗暴地扼住，警官凶恶的脸近在咫尺。

“现在暴露了吧……如果不是知道些什么的话为什么急着逃走？你这个同犯！！手上和那个男人一样，沾满了别人的血……”

浜口眼里闪着奇异的光，抓着领子的手慢慢收紧。凛子感到呼吸困难，但还是……

 

看见对方正在流泪。

 

在凛子快要放弃时，她听到门被撞开的大响，几乎是同时，来自浜口的压力消失无踪。

凛子睁开眼，失控的刑警正被一名眼镜男反剪双手压在墙上。

“乱来也要有个限度啊，浜口！”眼镜男冷冷地说，“哲夫如果知道自己老爸做出这样的事，会怎么想？”

浜口额头贴着墙壁，嘴唇不停颤抖，他费了很大的劲才能开口。

“哲夫……不会知道了。医院…刚刚来了电话，他，他已经——”

眼镜男露出被刺了一下的表情。

“这样…吗…”

“其实都是我的错……如果我平时多抽空陪他，他就不会爱上玩游戏了吧？”

“浜口，这不是你的错。”男子很快地说道。

 “可是！我…还把那玩意作为他成绩好的奖励送给他，我根本没有尽到一个做父亲的责任！是我……是我把那种东西交到他手里的啊！！”

浜口的情绪彻底崩溃了。

男子无言地松开手，刑警沿着墙壁滑到地上，剧烈但无声地哭泣。

眼镜男伸出手去，解下他胸前的警官证。

“虽然不想这么说，但浜口你因为刚刚的行为必须停职查看一周。在这期间，这个我来保管。”

然后他转向凛子。

“神代小姐…很抱歉我的属下对你做出了这么过分的行为，你是有完全的权利控告他的。不过如你所见，他是因为在这个事件中失去了家人才会这样，我恳求你…从轻起诉。”

男子深深低下头去。

 

凛子呆呆立着，看起来就像失去了所有的力量似的。

眼镜男扬扬眉毛：“神代凛子小姐？”

“……我不会起诉他，”她茫然地说，“可是，我可以走了吗？能说的我都说了。”

“喔…当然可以。”男子看了一眼桌上的笔录，“我送你出去。”

他们在大堂分别，凛子差一点就落下了她的外套。事实上她已经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把它放下的了，但男子将它递给她：“当心，里面还有你的手机吧？”

凛子惊醒一般，不成体统地道了谢。

“不过，如果你有什么关于他的线索，还请一定联系我们。”男子说着，递出一张名片。

她接过来，简单的名片正面用很工整的字体印着

 

「菊冈  诚二郎」

 

“没想到结果对你造成了这么多困扰，实在——非常对不起。”菊冈再次深深鞠躬。

“我...我没事。”凛子慢慢地摇了摇头，“那么，就……这样吧。”

 

菊冈目送着神代凛子的身影匆匆消失，而后从衣袋里掏出证件夹，交给身后的另一只手。

“干得不错，浜口。”

“课长，真的有必要在这女人身上花这么多精力吗？”浜口怀疑地问。

“我啊…并不相信她与此事有关，但，要是说那个茅场晶彦哪里有突破口的话……”

菊冈瞪着虚空，视线陡然变得锐利。

 

 

看到自家楼下车场角落里那辆眼熟的白色皮卡后，凛子不知道自己的理智是完全丧失还是反而苏醒过来了。

 

——记得他们研发出NervGear试作型号时，那还是相当庞大的仪器，有一次更换场地不得不搬动它们。厌恶体力劳动的茅场不知从哪里开来部很不起眼的皮卡，就算作出了力了。

我还以为学长只开SUV呢……凛子不无惊奇地想。

“这样不行啊…”茅场则是自言自语道，“不做成更加便携的形式的话，以后大规模转移会很麻烦的……”凛子暗自纳罕，“转移”二字用在此处不是很生硬吗？

 

——就这样，愚笨的自己，明明一直在他身旁，却一次都没注意到那个人的不对劲。会变成今天这样，自己实在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。浜口说得没错，自己的手上，有着哲夫的鲜血……

 

凛子在看到皮卡的瞬间就明白了它出现在这里的缘由。不论茅场躲在何处，他都需要将设备和物资运送过去。没有将它停放在自宅的车库，就是因为导航仪中还残留有那个地方的记录吧。凛子一边想着，一边以自己都惊奇的冷静收拾着找到那个人所必须的东西，然后她发现自己正握着一柄锋利小刀。

凛子顿了顿，还是将刀塞进背包深处，随后掏出手机扔进了沙发里。

任何来自他人的联络都可能让自己失去将要将之进行下去的勇气，自己要去做的正是这样一件可怕的事。

 

——会发展成如今的情况…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？一起照顾受伤小猫的暑假，在神奈川度过的愉快旅行，亦或是将写有困难题目的留言纸贴在冰箱上的时刻起？

不，从拿着《网路横断情报学通论》追出校门的时候，这样的一天便已注定好了。

 

用救生锤敲碎了皮卡一侧的玻璃，凛子先是将背囊塞了进去，自己也钻进车中。

车钥匙就插在驾驶台上倒是个奇怪的收获，对着后视镜，凛子露出一个与日常生活诀别的微笑，而后用力踩下油门。

 

——这个错误，必须由我来终结。

 

 

“怎么回事？”菊冈诚二郎的脸色很不好，“你说监控对象失踪了？”

“是的课长，我们的人说没有看到她离开，她的车也好好停放着，但是人不在——”

“她的手机呢？二号定位仪在上面。”

“手机被留在自宅里……”

“调用这个停车场的监控录像，快。”

 

可是，技术人员很快报告说录像从两周前就被干扰和替换了。

“金蝉脱壳…吗。”

听到这个消息的菊冈诚二郎垂下了头，“这件事是我疏忽了……我会负全责。另外——”

他沉默了一会。

 

“把神代加入通缉名单吧。”